狼叔

白信，短篇《世间再无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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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信死了。

他来到奈何桥边，终身一跃，手中的孟婆汤洒了一地。

都说人儿如果生有所恋，有不想忘记的东西，只要跳进三途河，经受一千的冰冷和磨练，一千年后就有可能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，再续前缘。

韩信并不是什么痴心种，只是感觉就这么结束太过荒谬。河水冰冷刺骨，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，无数铁链蜿蜒着锁住了手脚，只能透过在水中浮沉的银发隐约看到桥上的人们儿。

记忆中，突然闪过那一抹翩飞得白色衣角，映着漫天耀眼的桃花。

大约过了十几年，那个栗色头发的男人来了。手里抓着酒壶，脸上依旧挂着那个不羁的笑，韩信定定看着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。

看着那人放下酒壶。

看着那人端起孟婆汤。

看着那人释然一笑，昂头。

最后，那人从桥上走过，从自己头上的奈何桥上走过，没有一丝犹豫。

视线有些模糊，他开始怀疑他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。

大约又过了几百年，奈何桥上来了一个紫色头发身着怪异的男子。和那人的长相如出一辙，却多了些清冷，紫发男人将孟婆汤一饮而尽，之后大步走向奈何桥。

或许他没什么留恋。

又过了几十年，这次他成了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，虽没有俊朗的容貌，但从骨子中散发的傲气与洒脱依然没变。

韩信不知道已经看过了那人儿几世的轮回，终于到了一千年，他衣衫褴褛地从三途河爬出来，不远处的孟婆看到他时只是深深叹了口气。

挥了挥手，一席长袍便盖住了他的躯体，韩信本想感谢的笑笑，动了动嘴角，却被扯得生疼。

他发现他已经笑不出来了。

过了十几年，韩信见到了一个拿着酒壶的男人，虽然还是少年的样子，不过他绝对不会看错。

“李白！”

韩信有些激动，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少年小小的身子。没成想却被少年挣扎着推开，清冷稚嫩的声音传入耳朵。

“李白，是谁？”

韩信望着少年疑惑的表情，一愣，颤抖的嘴角落下一行清泪。

之后是一个老年人，再之后是一个中年妇女，然后又是一个中年男子……

“李白是谁？”

韩信坐在三生石旁，安静的坐着，眼神有些发愣。

他终于明白，李白早已经不存在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。从他踏上奈何桥那一刻，从他端起孟婆汤那一刻，他就不再存在。

‘噗通——’

“李白——！”

一阵凄厉的女声传进耳朵，翩飞的白色衣角划破空气，直直从韩信的面前湮灭进冰冷的三途河水。

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叠，韩信的眼神终于因那一抹洁白而恢复了些许神采，干裂的唇瓣费力地张开。

“李……白？”

一个蓝色头发的女人猛地扑倒在他身旁，嘴里呼喊着，大睁的眼里不停流着泪。

一瞬间，韩信好像明白了什么，于是他笑了。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几千年没有笑过。

韩信大跨步走向孟婆，这几千年中他看过了太多人。

有大哭的，有大笑的，有不舍的，有干脆的，有留恋的，有犹豫的。

孟婆却早已看尽了这人间冷暖，不会做出任何表情。但这一次，却被韩信的话彻彻底底而感到震惊。

不过最后只是轻声一叹，和韩信爬出河水的叹息又有些不同。

“傻孩子。”

说着，还是大手一挥，随他去了。

蓝色头发的女人还跪坐在三生石旁，却比刚刚还要安静了些许，韩信端起孟婆汤，轻轻一笑。

大跨步走向奈何桥。

“噗通——”

重物落水的声音回荡在耳边，刺骨的寒冷一如既往。

不过这次他是笑着的。

——从此世间再无韩信。

就像几千年前，那个选择了毫不犹豫走向奈何桥的男人，从此再也不存在于世间任何一个地方一样。

透过有些朦胧的视线，他看到岸边蓝色头发的女人呆愣地抱着突然出现在岸边的栗发男人。

闭上了眼睛，一片漆黑中，他再次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衣角。

又是几千年。

这是桃花盛开的季节，虎耳的小孩静静坐在漫天飞舞的桃花树下，定定看着远方。

忽然，一个栗发的男人猛地扑了过来，虎耳的孩子下意识挣开。

刚要开口发问，一滴滴冰冷的液体却先一步砸到了脸上。他看着栗发男人，不自觉眼眶也跟着湿润。

“韩信……”

他听到那流泪的人儿无比轻柔的唤着，却皱着眉歪了歪头，男人听到他清冷稚嫩的声音传进耳朵。

“韩信，是谁？”

漫天桃花飘落的季节，虎耳少年疑惑地歪着头。在栗发男人震惊的眼神中轻轻拉起，那一抹翩飞的白色衣角。

笑得那么甜。